诗文库 正文
铸钱司议(绍兴二十九年七月) 南宋 · 洪遵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五七、《宋会要辑稿》职官四三之一五三(第四册第三三五○页)
泉货之行于世,如谷帛水火之适于用,自古所不可阙,故必张官置吏以董之。在周之九府,汉之钟官令丞,唐之铸钱使是也。国朝或以漕臣兼领,或分道置使,或釐为二司。自中兴以来,置都大提点,事权太重,官属太多,动为州县之害。但当随时之宜,为救弊之计。间者亟行废罢,事出仓卒,初未尝下有司讨论。既罢之后,又无一定之论。初委转运使,又委提点刑狱,又委郡守贰,号令纷纷不一,鼓铸益少,乃命版曹提领。虽以侍从临之,然官守不专,势难逾度。而属官有干办公事,又有措置官,间一差出,州县承迎,甚于使命,则使权视前日又重矣。罢提点一人,官属十馀人,而总以侍从,置在京官属四员,下至胥吏之类,额虽减而月给数倍,则官属视前日又不少矣。异时提点坑冶以一职名官,犹惧不济,而况版曹钱谷之司,远在数千里外,符檄往来,安能办治?属官之出,不过毛举细事以塞责耳。今何溥请乞复铸钱司,遵等切以为复置便。今参照祖宗旧制及今日利害,画一下项。
一、景祐元年,置江淮、荆浙、福建、广南等路都大提点银铜铅锡坑冶铸钱公事一员。元丰二年分置两司,在饶州曰提点淮南福建江南东路坑冶铸钱事,在虔州曰提点荆湖广南西路坑冶铸钱事。政和七年,提点铸钱官两员,轮年于饶、虔州守任。绍兴六年,赵伯瑜乞依嘉祐著令衔内添都大二字,与提刑序官,事权太重。今欲参酌祖宗旧制,以江淮荆浙福建广南路提点坑冶铸钱公事系衔,与转运判官序官,依旧于饶、赣二州置司,轮年守任,专以措置坑冶、督责鼓铸为职。如州县于坑冶弛慢不职,许从本司按劾。其逐岁荐举所部官,并依未罢司以前员数施行。
一、主管文字、干办公事旧各一员,检踏官九员,秤铜官、催纲官各二员。官属既多,往往非理干扰州县。今欲于饶州置管文字一员,赣州置干办公事官一员,请给人从序位,并依转运使主管文事、干办公事例。韶州、建州各置检踏官一员,并依准备差遣例。别置秤铜官、催纲官各一员,专差武臣。如系暂阙,不许辄差文臣权摄。属官请给,于逐州支破兵给,不得过数。逐州知通县令佐,依旧以提点主管入衔,属官只许于本司本路差出及赴本司禀议,不得辄往别路。
一、提点司手分、贴司、军典,旧额二十二名,今欲以手分十名、贴司二名、军典一名为额,属官下手分、军司旧系十六名,今欲逐官下各破手分一名,请受依旧铸钱司则例。
一、提点司浅纲船专一装载铜铁铅锡,本司多是差借,外人才至装纲,却于州县差船,实为骚扰。今后浅纲船不得差借,如有违戾,令监司觉察按劾。
一、诸监兵匠并依见在人数,不得抑勒州郡虚桩阙额钱粮及科取率分工钱。
一、监兵间有技艺工匠,常是占留私役或借事官员。仰指挥到日,委自提点司量行拣选。如系诸色工匠,不许存留,别行招刺。今后辄差监兵借事,并以违制论。
一、钱监官有两员去处,如一员缺,不许差见任及寄居官权。如并阙,许差本司属官或见任官一人,时暂兼权。
一、昨拘收到铸钱司什物,见桩管激赏库。
亲征录(起辛巳十月庚子,止壬午六月丁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绍兴三十一年,岁在辛巳,十月朔庚子,阴。手诏金虏叛盟,将亲征。其文洪景卢所草,前一月,人已能诵之。
癸卯,雨,除三招讨使。吴璘报:九月十八日,遣将彭清劫金人大寨于宝鸡桥。知均州武钜奏:招到北界杜海、昝朝等二万馀人,老小数万口,获首生擒二百馀人。池州都统李显忠奏:与金人三战于正阳西,败之。此月三日也,时虏骑已缚桥踰淮。吴璘奏:九月二十七日克秦州。
戊午,晴。张真甫供职,叶义问督视江淮荆襄军马,虞允文参谋军事。义问辟洪迈、冯方同行。时虏骑大入,诸将多败奔也。
庚申,阴晴相半。闻王权与金人战于和州境,人情大汹。
辛酉,午后出北关送叶枢,矜气大言,识者忧之。行府犒军金帛络绎于道。邵宏渊黄旂走报,与金人战于六合。先是诸将每遇敌辄以捷告,都人望旗呼舞。尚书省揭黄榜于通衢,不移刻摹印遍都下,验其地则皆自北而南,实未尝有所获也。
壬戌,闻虏陷真州,邵宏渊虽力战于六合,兵少不能禦故也。
甲子,阴。闻虏陷扬州,百官宅迁徙一空。
十一月朔己巳,霜晴,人情稍舒。刘锜报皂角林大捷。先是锜提军驻淮东清河口,与虏兵相持,而完颜亮亲率大军别从淮西入寇,李显忠遇之即遁,遂与王权战于庐、于和,权退舍屡败。亮自滁入真,邵宏渊又不能当。亮兵将绕出锜后,锜知不敌,即舍清河归维扬,焚庐舍刍粮南归,虏遂两道入矣。亮至皂角林,锜与战,败之。捷书闻,上大喜,遣中使赐予甚厚。
丙子,闻此月五日李横败绩于瓜州。初,刘锜捷,即卧病舆归京口,虏遂临江。叶义问督锜进战,锜不可,亦以病实不能行。义问乃命横将兵过江,方交锋,虏分兵为左右翼,潜出横后,夹攻我师。横大败,诸军赴江死者甚众。凡犒军金帛尽为虏得,横亡失都统印,匿草间获免。或云是日中军将刘汜临陈先遁,故败。汜,锜之侄也。
庚辰,采石捷书闻。初,虏兵虽胜,视瓜州江阔难渡,而采石浅狭,且朝廷方以李显忠代王权统金陵之师。亮意其号令未定也,以此月八日、九日亲执旗鼓督细军临江,而聚所掠之舟密载甲士南渡。会渔人谍知其期,走白显忠及虞允文,亟命舟师逆之。虏舟杂以木筏,又其人不习水。我以战舰乘风冲击,贼兵皆溺死,亦有数百人已登南岸者,允文激励士卒殊死斗,尽数杀之,不然几殆。
辛巳,闻采石北师稍稍引去。
乙酉,闻北师聚于淮东真、扬间。
甲午,武钜报克邓州外城,王彦报师次长安外邑。大抵诸军时时以小捷闻,而淮上益急。
十二月己亥朔,同舍皆至政府,自午至酉方出堂。先是边报稍缓,宰执皆早归,一遇警急,往往晚出。张真父戏云:「欲知敌情但视堂」。又军兴已来阴雨连绵,天气愁沮,閒值晴霁,必传捷音,同舍又戏云:「欲占吉凶请视日」。
庚子,晴。镇江诸帅报完颜亮为其下所戕。亮之将败盟也,得浙匠教之航海,于是大兴工役,造巨舟于胶西,刷河北丁壮,杂以金人,谓之大汉军,命苏尚书者为之帅。其谋谓:「我以大兵踰淮逼江,中国必悉师来拒。钱塘禁卫空虚,则楼船可捣腹心。腹心震骇,虽抽江上援兵亦已无及,然后可以得志」。其部分计画皆有成说,乃命张忠彦坚壁凤翔以敝吴璘,又命刘萼攻扰襄汉,而亮自率精锐及签军号数十万由淮东、西两道入。既未能渡江,则驻师维扬,日望海道如约。无何,朝廷遣李宝或云刘锜预谋。率防海之舟先过山东,将次胶西,祷神祠遇顺风,又得谍者,用其言冲虏舟。舟既大,而签军及女真不习战棹,束手败降。宝纵火焚数十艘而归。亮闻大怒,暴戾益甚,杀戮无常,人人惴恐。葛王者知其可图也,遣亲信结帐下兵杀亮。会亮亲兵别攻泰州,左右无助,乃以冬至夜作乱。亮惊起,为攒箭所杀。食罢,同舍相率庆二揆杨参、黄枢,首揆有还白沟之语。夜锁学士院,何通远痰眩在假,刘共甫时暂摄直。
辛丑,文德殿宣麻:李宝自右武大夫、宣州观察使、提督海船拜靖海军节度使、充浙东西路通泰海州沿海制置使、京东路招讨使,赏胶西之功也。圣旨已降指挥,巡幸视师可用十二月十日进发。黄枢云:今早得报,十一月晦虏兵陷泰州,刳剔老幼,俘掠少壮,极其惨酷,即亮所遣亲兵也。或谓左右与葛王通谋,故说亮遣之。
壬寅,金国大都督府牒:「国朝太宗皇帝创业开基有天下,迄今四十馀年,其间讲信修睦,兵革寝息,百姓安业。不意正隆失德,师出无名,使两国生灵皆被涂炭。今奉新天子命诏,已从废殒,大臣将帅方议班师赴国,各宜戢兵,以敦旧好。须议移牒,牒具如前。牒宋国三省、枢密院照验。大定元年十一月三十日」。
丁未,王彦报收复华州。
戊申,大雨,□时上披毡裘,乘马出北关门,宰执建王以下皆紫衫从驾至税亭。御船进发,留司百官班辞于东仓,以泥泞免拜,随驾官宰执皆行。后省金安节、刘珙,谏院梁仲敏,宰属徐度,六部长贰凌景夏、张运,御史台吴芾、陈良祐,卿监王普、史浩,郎官曾汪、余时言、薛良朋、马骐、姚宽,一官率兼数职,馀不书。
己酉,雨不止。留守相公视事于都堂,徙居于执政府,职事官皆上谒。
庚戌,午后雨稍止。王彦收复陕州。
甲寅,闻车驾十四日次平江,十五日歇泊,今日进发。
丙辰,阴。闻枢密行府限五日结局。虏兵万馀尚留和州,李显忠禦之。
辛酉,雨。闻车驾二十日次镇江,未有进发之日。初,虏之残兵屯和州鸡笼山,李显忠攻之不克,亡失两将,虏兵缓辔徐归。显忠蹑其后而不敢逼,久之方出境。
丙寅,闻赦新复州军。
绍兴三十二年,岁在壬午,正月戊辰朔,车驾在镇江。太史局奏:未时太阳交蚀,甚于申,复于酉。雨不止,无所见。守局如式。
庚午,晴。闻岁旦镇江日蚀五分,又闻德音赦淮南、京西残破州军。
壬申,阴。陈宗卿置酒省中。闻车驾此月三日发镇江。
丁丑,吴珙等报十二月十二日收复汝州,武钜报十四日复嵩州。
己卯,武钜报十二月九日义兵复西京,又闻王师复寿春府,其实入空城而已,虏兵至则又弃之。
丙戌,闻有旨班进讨之师,粮运不继,且疫疠大作也。
戊子,闻有旨二月六日回跸。
癸巳,闻北虏遣使告即位。二十三日,圣旨差洪迈、张抡充接伴使、副。迈借左朝议大夫、试尚书礼部侍郎。
二月癸卯,驾离金陵。
丙午,发镇江。
丁未,太尉刘锜薨。
乙卯,五更出馀杭门五里迎御舟。
丙辰、丁巳、戊午,歇泊假。
己未,文武百僚诣后殿问圣体。
乙丑,干办诸军审计司严致明云:常岁除川陕外,诸军支春衣二十四万馀疋,今春止二十一万馀疋,盖自去冬用师开落三万,而隐冒不与焉。著作佐郎张震权仓部郎官,云:行在百司及内人月支米十四万馀石,内外诸军岁支米四百馀万石。
三月庚子,圣旨:扈从及随逐一行官吏军兵依绍兴四年扈从至平江府例,并特与转一官资,馀人犒设一次。枢密行府官吏军兵诸色人依此推赏。
癸卯,吴璘报逐金人至宝鸡,尽得关险。枢密院编修官郑樵卒。樵字渔仲,兴化军人,力学著书,不为文章,不事科举,屡至阙下,游诸公间。二十八年,讲筵官王纶等荐对,特补右迪功郎,主管架阁库。御史叶义问论其过失,改监南岳庙,给札归抄所撰《通志》。三十一年携其书来,得枢密院编修官,请修北虏《正隆官制》,比附中国秩序,因求入秘书省翻阅书籍。未几,又坐言者寝其事。至是欲进《通志》而病,病数日而卒,年五十九。樵好为考證伦类之学,成书虽多,大抵博而寡要。平生甘枯淡,乐施予,独切切于仕进,识者以是少之。
壬子,北使高忠建、张景山入见。前此三节人乘马入丽正门,至是令就门外下马,喧争甚久。既而使者捧国书上殿,知閤门事赵述以祖宗旧例跪受之,使者守近例不与。述老矣,相持移时,仆于地。上目二相,陈康伯进曰:「臣等位宰相,不当受其书,请用他日行礼」。又呼馆伴责曰:「前日已议定用在京礼例,今乃紊烦圣听,何也」?徐哲惧不能对。时北使方秉笏寘书两臂间,哲从旁掣以进。国书略曰:「十二月日,大金皇帝致书于宋帝。粤自皇统以来,修好不绝;不意正隆之末,师出无名」。且有「归两淮,敦旧好」之语。
癸丑,蜀中报,闰月二十五日,姚仲、吴挺败虏师。
乙卯,洪迈借翰苑、经筵,同张抡充贺大金登宝位国信使、副。
丁巳,北使辞,答书略曰:「淮甸侵疆,幸先期而克复;祖宗故地,方遣使以请求」。
戊午,北使出门,太常少卿王普、带御器械王谦、送伴成闵自淮东来朝。闵之留荆襄也,虏正窥采石、瓜州,朝廷屡以金字牌趣闵解围。闵声言捣陈、蔡,其实畏避。既而驰百馀里,士卒冻馁而死者十二三,至有自经于树者。虏退,方进攻宿、亳,亦复无功。至是归阙,惧人之议己,凡郎官而上皆有苞苴,冀以自解云。
己未,洪景卢出《接伴杂录》云:「淮泗间弥望无寸木,鹊巢平地」。又云:「道逢泰州民自虏中逃归,言初被驱迫至京畿,百姓争舍匿之,调护甚至,仍为治装,告以归路,有舍其马使代步者。惟过河则不可回」。
四月戊辰,皇孙女永嘉郡主薨,年十四。初本疮疹,而医者误投药,有旨送棘寺。
庚午,释众医,朱邸奏请也。
辛未,上为永嘉郡主辍视朝。闻泛使礼物例用金器二千两,银器二万两,合十具(脑子、龙涎、心字香、丁香各二合之类。),匹物二千(绵撚、金葺背,以上各二百;线罗、摴线、紧丝蒲绫、清丝绫,以上各四百。)。朝士言:三月十七日得旨,许高丽遣使来贺恢复疆土。盖纲首徐德荣为乡导,而明守韩仲通为请于朝,众论不以为然。会浙东提刑樊光远画七不可之说,其议遂阁。洪州言:三月二十七日,资正殿学士魏良臣卒。良臣字道弼,金陵人,登进士第,调丹徒尉,移遂昌令,召为敕令所删定官,擢尚书郎。北虏遣二太子将兵薄淮,韩世忠战不利,吕颐浩荐良臣往使。时方与同舍郎观潮,得檄纳笥中,卒饮乃起。人颇危其行,良臣亦作遗令付其家,脱不幸,持以白父母。行至楚州,见世忠道使指。世忠下令断浮桥,命无得以一骑踰淮。良臣驰扣虏营,其副将聂耳孛堇有和意,敕吏授馆待使者。无何,世忠谍知虏已弛备,轻兵渡水击其后军,杀伤甚众。聂耳大怒,谓良臣卖己,麾众捽斩之。良臣大呼曰:「某亲老,妻子幼弱,诚知边将不恤国计,侥倖一旦功,何苦蹈万死来见将军哉」?聂耳稍悟,命韬剑,驱良臣行数十里,抵主帅帐前,卒许和,遣良臣归报。会颐浩罢相,赵鼎主战。良臣请祠去。久之,召拜左司员外郎,进检正,擢吏部侍郎。兀术寇边邀结好,诏良臣与王公亮议之。虏欲斥地尽江,岁遣匹两皆五十万。良臣曰:「被命以淮为界,非江也」。兀术阳诺而签书云:「使者许我江北矣」。良臣私发其封,大惊。明日携入诘兀术背约,兀术辞穷,为取玺纸易书,和议自此始定。俄坐台劾与近习昵,出知庐州,徙池州。复敷文阁待制,进直学士。秦桧用事久,士大夫异己者死徙相望。良臣遗桧书曰:「天有雷霆,尚随之以雨露,欲胜天乎?愿为子孙计,毋贻后悔也」。桧死,御批召陈诚之及良臣等四人。良臣先至,遂拜参知政事,绍兴二十五年十二月也。良臣既骤当大任,锐意更庶事,稍裁诸将回易之弊,发三省堂厨官贾瑜罪流之,人颇畏慑。然学术空疏,举措多轻脱,内外喧诮,不三月罢为资政殿学士、知绍兴府。内侍邓友护攒官,干扰府县,良臣摘其盗伐禁地林木,械送行在,诏贷死决配。人颇服其果。未几提举洞霄宫,起知宣州,徙潭州、洪州、所至治盗甚刻,洪州之政尤暴率。卒年六十九。
五月丁未,梁仲敏、蔡寺丞洗子平相访。蔡乃君谟曾孙,陈亚尝有「蔡襄无口便成衰」之戏,自是子孙立名多连口字,惟子平从水。
壬子,五更至漏舍,平明入丽正门,宰执、亲王、使相、侍从、台谏、两省官、礼官并诣射殿立班。辰时八刻,皇帝自御幄出,再拜升殿,奠酹显仁皇后神御前,沾洒久之,在廷泫然。神御出丽正门,皇帝奉辞,宰执至礼官皆骑导赴景灵宫,文武百官奉迎于宫门,骑导官步导赴后殿。未时八刻,再立班行奉安礼,左仆射陈康伯充礼仪使。是日天气甚凉,初出丽正门,细仗布列,鼓吹振作,众马惊跳。户部侍郎方跨鞍而坠,腰臂皆损。
癸丑,歇泊假。钦宗小祥,前辅臣至权侍郎以上赴几筵殿行奠酹礼,以明日枢密院罢散天申节道场,故前期入奠。
甲寅,有旨张浚专一措置两淮事务,兼节制淮东西、建康、镇江府、池州军马。
丙辰,张子盖、李宝连报海州围解,虏兵败走。国信使、副以十六日到虹县,金国接伴使、工部侍郎庞,副使秘书少监□已先在,遣人致问云:「不须傅衔,便请过界」。
丁巳,天申节,故事当拜表贺,有旨免。百官晨赴明庆寺,望阙立班再拜赐香口宣,再拜讫,又再拜,首相以谢表授中使回奏。顷之,再追班满散祝圣寿道场,台史引予立香案侧,谓之监香。
甲子,未后御笔手诏:「朕以不德,躬履艰难,荷天地祖宗垂祐之休,获安大位三十有六年。忧劳万几,宵旰靡懈,属时多故,未能雍容释负,退养寿康。今边鄙粗宁,可遂如志。而皇子玮毓德允成,神器有托,朕心庶几焉。可立为皇太子,仍改名(初用烨字,或谓近唐昭宗名,有旨别拟定。)。所司择日备礼册命。其宫室官属仪物制度等,疾速讨论典故以闻」。诏自内出,外廷不知也。自去岁修秦桧旧府,贵近密语人云:「上欲行唐尧故事」。寻以边事而止。今春工役甚急,外议藉藉。四月末,新除侍御史吕广问以陈康伯姻嫌改除礼侍。康伯因求去,上始露倦勤之意,云:「朕年老多病,皇子将四十,可付社稷」。径欲行内禅礼。他日近臣奏云:「事当有渐,无令四方或致惊骇」。上曰:「朕未思此也」。故先下立储之诏,而意指已见。或谓此即初制传位诏云。
六月戊辰,殿院张真甫上殿击朱揆,仍纳副本。倬自拜相即地震,且立朝专务迎合,中外杂然讥讪,台谏欲论列,而上眷至厚,非其有大恶,势不能去。五月间,倬闻内禅有定议,语其子端厚,端厚遽令干办府以状申太府寺云:「某本国学生,去秋误作白身奏补承事郎,乞批料钱历为證」。会有密告台谏者,以为国学生与白身初不系入官利害,盖臆料将来覃恩,国学职事及得解人或可免省,而倬在相位可主此议。又惧人之知也,故不于吏、礼部而言之太府,但欲取官文书照使尔。弹文专指此事,并面奏:大臣怀奸,觊幸非常,不可恕。上闻之变色。
辛未,御营宿卫使杨存中保明扈卫统制、将佐、使臣、军兵等四万三百五十二人。四月六日,奉旨诸班直等三百三十四人并诸军扈卫官兵二万九千七百三十二人各特与转一官资,出戍暴露并扈卫官兵二万九千七百三十二人各特与转两官资。今日报台见之。
癸酉,侍从、台谏、礼官就御史台集议故宗室子称并妻加封事。初,朝士有以子称恩数白宰相者,宰相难之。既而冒昧进呈,上遽曰:「他日诚难处置,今了却甚善」。寻有旨皇太子所生父子称赠秀王,追谥安僖。中书舍人唐文若既书黄,疑其未安,急白宰相别取旨,改称皇太子本生之亲。俄又收回制书而降旨云:「故宗室子称并妻合行加封,令礼部官、侍从、台谏检照典故讨论闻奏」。于是诸公仿濮王之议,请极其官爵,使后无以加,且服属虽绝,当从权冠以皇兄二字,庶免著姓。惟徐敦立、汪圣锡、吕仁甫坚欲称宗室,予与辨论久之,乃肯书奏。是日奉旨子称赠太师、中书令,追封秀王,谥安僖(元系左朝奉大夫充秘阁修撰。),妻加封秀王夫人,而制中加「皇兄」二字。
甲戌,皇太子赐字元永,宰臣率百官诣文德殿拜表贺立储。翰林学士洪遵等十六人以皇太子正位东宫告庙礼毕,同班上殿称贺,实欲致恋轩之意。上曰:「朕在位失德甚多,更赖卿等掩覆」。真父、仲诚同对,促罢朱揆。上曰:「即有处分,卿等皆公论也」。
乙亥,旬假。宣麻:「朱倬罢右仆射」。时内禅日逼,宰执请止降告,上不欲废故事,就假日。殿院张真甫之具稿也,察官周元特未知,一日云:「某昨夜梦朱相衰服还乡,且以棺自随,此何祥也」?真甫惊异,具言之。解之者曰:「衰服者,白身也。端厚正以白身事故为此举,其以棺自随,殆能终保观文乎」。既造廷,果除观文殿学士,提举在外宫观。台谏交章乞褫职,皆不报。昨日刘共父当直,以尝为倬荐,在假规免。
丙子,五更至待漏院,平明,正殿设仗。上坐,雨稍止,禁卫閤门三衙文武百官以次起居。宰执上殿奏事讫,驾兴,班退。顷之,复追班序立殿门。上閤门官南乡宣诏曰:「皇太子可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帝,退处德寿宫。皇后称太上皇后」。云云。百官拜舞讫,入诣殿下立班。皇太子即位,流涕久之,侧立拱手,群臣拜舞称贺。内侍固请坐御榻,不许。礼毕,宰执奏事,皇帝亦立听。班退,雨复作。太上皇帝自祥曦殿乘逍遥车幸德寿宫,仪卫及从驾臣僚并如常制,百官就幕次起居,太上皇后相继出。陈德召司业云:「某在宗寺,见玉牒载绍兴初今上皇帝初入宫,宰执赞太上圣德真尧舜用心。太上曰:『尧舜之事甚不难』。则脱屣之意盖素定于当日矣」。
丁丑,大雨。驾诣德寿宫,伞扇皆止宫门外。百官班迎,泥淖没膝,不能成列。初定仪注,皇帝率百官谒太上,既而诏百官免入。俄有旨从驾臣僚亦不入,但就宫中行家人礼。昨日,上欲从太上过宫,大臣议不同而止。侍从官赴都堂议赦,初定太学止免职事人文解,御批在籍皆免,非故事也(《杂著述》卷一。)。
缺字明抄本、四库本作「巽」。
临安府帅臣题名记(绍兴十九年六月) 宋 · 何溥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五、《乾道临安志》卷三
安抚敷文汤公帅临安之明年,暇日谓其属吏何溥曰:「临安为东南一都会,登郡而府,有年于兹。异时名公钜儒旌棨相望,流风美政播在人口,至今故老能言之。矧惟皇帝时巡,警跸所在,呼吸四方,根柢万宇,其事势增重,实视古京兆。自始幸,距今凡二十年,帅臣代易,仅以十数,至问其姓名,辄不可尽得;间访而得之,往往不能以次对。岂非题名不立之故哉?予将编列其人,勒之坚石,以植于府治之东偏,庶几来者有考焉,子其为我记之」。溥既承命,退而考求其故。维临安旧为杭州,领浙西兵马钤辖。宣和间改安抚使。至建炎而升为府,未几钤辖如旧。自绍兴驻跸以来,事任非曩比,故使名复立。至今凡为帅十有六人,于是为记。绍兴十九年六月二十七日,府学教授、兼权太学博士何溥记。
相位条具十二事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九、《清献集》卷一三、戊辰修史传·杜范传、《宋史》卷四○七《杜范传》、《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一、《续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伏蒙圣恩,宠赐御笔,俾臣等条画当今可行事宜以闻,仰见陛下厉精图治、委任责成之意。恭惟陛下至仁盛德,同符仁祖,而开天章阁,给笔札,命韩琦、富弼、范仲淹条列利病,实在即位二十一年,其时又适相同,可谓盛矣。臣愚钝,何足以望韩、富、范之万一,亦何敢不罄竭愚忠,以称塞明诏?谨条画如后。
一曰公用舍。孟轲论人之可用与否,皆归之国人,盖国人之论,天下之公是非也。用舍务合人情,而好恶不徇私见,则公道布行,人心悦服,而治象新矣。今以善类闻于时者,大略皆已收召,而素负直声,为人望所归者三数人,或滞在遐邦,或付以外服,殊郁众望。其邪比之朋大者一时斥逐,众论称快,而小者亦已渐渐屏去,臣尚虑或有去之未尽者,安知不为元祐之蔡京?愿陛下进退人才,悉参以国人之公论,登众贤于朝,使精神会聚,气势翕合,则乘罅抵隙者必无所投其间,元祐之变为绍圣,非所虑矣。
二曰储才能。事不豫则功不成,器不具则用不给,朝廷之用人亦然。今士气不振,人才衰少,平居之时又不为有事之备。小官闲局,随分差除,稍关要职,一或乏使,往往徘徊四顾,无所适用,实为当今之大弊。宜旁搜广取,涵养而作成之。内而朝列,储宰执于侍从台谏,储侍从台谏于卿监郎官。外而守帅江面之通判、幕府,则郡守之储也;江面郡守,则帅阃之储也。一官阙,则升一官以补之,其他职皆然。如是,则临时无乏才之忧,而治无不举矣。又有隐遁山林,不事科举,或试而屡黜,早弃场屋,其人有学识才智可为世用者,令监司郡守每岁搜访以闻,亦可以为国家储才之助。
三曰严荐举。荐举之法,所以广收人才。今之弊极矣!十科之选,不能为文而荐以著述,初无学识而荐以顾问。至于三举状关升,五举状改秩,亦皆谩为褒称,无所稽据。或挟势而胁取,或纳赂而妄予,皆有力者得之,孤寒之士卒老于选调。同坐之令不行,朝典之语徒设。臣谓宜诏中外之臣,凡有荐举者,必明著其职业、功状、行谊、事实,不许止为褒词。朝廷置簿书籍记,不如所举者,定当并举主惩罚。仍诏宰执侍从台谏,不许为人觅举。庶几人不敢妄为荐扬,而下之实材出矣。
四曰惩赃贪。祖宗待士大夫甚厚,而绳赃吏甚严,盖其毒民害国,莫此为甚。监司之职,所以廉察吏治,激浊扬清,而今之列职于外者,不过一司存而止耳,一道之贪廉能否置之不问。其何以清吏治,何以阜民俗?绍兴间,台臣何溥言:州县贪吏,郡守不治,而监司按之,则郡守当坐纵容之罪;监司不按,而台谏劾之,则监司当受失察之罪。每岁较其所按之多寡,以为殿最之课。今宜举而行之。然近世多有按察官好恶徇私,论劾不实,动以赃诬人者。臣谓自今有以赃罪按上,即行下本路或邻路监司,勘證著实。其人果以赃败,必绳以祖宗之法,轻者监赃,重者簿录;无贪赃实迹,而妄以赃罪诬之者,其监司郡守亦合量行责罚。台谏风闻论劾,言及赃罪,亦合行下勘證施行。庶几良吏不致枉滥,而贪吏亦不得倖免。
五曰专职任。欲省官而权摄,可以施于闲局,不可行于剧曹。以冗局而兼剧曹,则事务繁杂,彼此交滞。近年以来,每以吏部而兼给舍。夫给舍于朝廷之务,无所不关,所以谨出令也。今以吏部兼之,铨选之事已不胜其冗,又兼以给舍,是以朝廷文书始之以尚先行,继之以尚劄行,而缴驳之职几废。间有出令已久而缴奏方上,但见其令出而屡反,殊失祖宗设官之意。如以京尹而兼户部、吏部,以长才处之,尚以为难,或力所不及,必将失事。又如经筵之官,职虽清简,实惟启沃之要职,祖宗时每多专官,则澄虑事外,潜心理趣,不以俗务之敏挠神明之舍,然后可以玩索经旨,从容敷绎,以裨益圣聪。凡此者皆当专其职任,不可以繁剧之职兼之,庶官不为徒设,职不为具文。
六曰久任使。古昔盛时,官有世守,职无骤迁,是以责实可行,庶务具举。今朝士差除,远者一岁,近者数月,一人之身,而遍历兵、财、礼、刑之间。有志事功者方欲整革宿弊,而已迁他司;无志职业者往往视官府如传舍。胥吏长子孙以制其权,奸蠹益深,蛊坏益甚。臣谓内而财赋、狱讼、铨选,与夫繁剧之职,不能其官者,亟行罢易,能者必三年而后迁。外而监司郡守,不能者斥之,能者必使之再任,考其绩效,增秩示宠;既已满替,必与超擢,以旌其劳。庶几人无苟且之心,官无旷废之职,而吏治烝烝矣。
七曰抑侥倖。朝廷爵赏,所以奔走天下之士,使可以侥倖而得,则不安分义,躁竞成风,而惟辟作福,其柄亵矣。自名实不覈,赏罚无章,吏部但拘铨选之苛文,而不问其人之能否,朝廷但存审量之故事,而不察其绩用之有无。或执资格以取偿,或挟势利以干进,廉直者困于下僚,致巧宦之徒往往躐处富贵。至于边头之以功补官者滥冒尤甚,捐躯冒矢石之士反被沉抑。赏典不行,其何以作天下趋事赴功之气?臣谓宜行总覈之政,严滥冒之法,布告中外,使之各安义分。举才者必采访其实能,典铨者必廉考其素行。朝廷不以弊例而过恩,宫庭不以私谒而废法,勋旧之家、邸第之戚不以名器而轻假。爵必以德,赏必以功。如是,则治功之不成,未之有也。
八曰重阃寄。且今鞑虏未亡,哨骑岁动,冲突城邑,虏掠人民,蹂践禾麦,使朝廷常怀北顾之忧。绍兴初,刘、杨、韩、岳诸将分屯江淮,而以张浚为制置以统之,则事权既重,诸将知所听命,阃外之事,朝廷悉以付之。近虽令维扬兼制淮西,而地远势均,运掉不行。又以招抚为名者,自是以为赘员,每怀觖望。臣每忧之,要必有以更张而后可,宜蚤入圣虑。
九曰选军实。今边戍未撤,供亿日繁。西淮既已清野,屯田卒未收功,而三总所尽仰给于朝廷。尺籍伍符,率多虚籍。江左事力已难支持,而兵之贫窭则自若也。臣谓宜令边阃行下诸帅、诸州,将见管军伍精加选择,分为三等:其勇悍有武艺者使之出城战斗;其次者使守城捍禦;其老弱者既难以临阵,又难以守禦,则使之于近城之地画界耕屯,岁终课其所收,使之自食,以省粮运。实为当今之急务。
十曰招土豪。窃见虏人扰边,先以哨骑侵轶两淮,而后以舟师自清口、五河、涡河等处出淮径渡。其哨骑必自浮光之西涉浅而来,使浮光有兵防遏守禦,彼必知畏忌,何至驰骋于千里无人之地,或东或西,惟其所之?朝廷所以未及经理浮光者,非弃之也,盖粮道不通,无以给饷,虚城难以徒守也。臣闻沿淮土民遁匿深山,以避寇乱,颇有豪杰窃伏其间,千百为群,各相保聚,以十万计。若遣一多知有谋之人挺身而入,见其头目,示以恩信,谕以朝廷之意。有愿经理浮光者,借其名目,使之自率其徒出力经理,食其地,守其城。俟二三年间,经理有绪,则以郡符付之,以为淮西捍蔽。必有应募而出者。
十一曰理沟洫。近年以来,备边之策,以闭关清野为要务。清野虽使敌无所资,而自戕其人民,自荡其土地,将何以为国?虽曰闭关各自为守,而哨骑冲突,飘忽往来,其何以屏蔽长江?甚非禦敌之策。臣谓宜仿祖宗方田之制,疏为沟洫,纵横经纬,各相灌注,以凿沟之土积而为径,使不得并辔而驰,结阵而前。曹玮之守陕西,其制尚可考也。晁错曰:「丈五之沟,渐车之水,此步兵之地,车骑二不当一」。但此制其废已久,罕有知之者。宜行下边臣,采访通畅有志之士,讲究便宜,灼见其可行。既先行于近城二十里内,又沿江诸郡,稍有端绪,以渐开广,行于沿淮之地。则戎马之来,所至皆有阻限,不至荡无障碍,听其所之。而沟之内又可以耕屯,可以积粟,实足为安边固圉之计。如陷马坑之类皆所当讲行,其胜于清野多矣。
十二曰明急务。臣谓治边理财,实惟当今之急务,非广集众谋,旁搜实才,而徒以四五宰执都司之见而专行之,岂能尽中事机?臣谓宜诏在朝大小之臣,以今之沿边便宜,与夫理财筹画,使各摅所见,条列来上。侍从台谏以上具奏,卿监以下申尚书省,专委后省看详,择其可行者行之,可以裨国计。仍诏中外臣僚搜访人才,有明于治边、善于理财者,具姓名以闻,朝廷更加询访,择其可用者召而用之,可以集事,诚非小补。
右十二条,谨用奏闻,伏乞睿照。
龙图阁直学士吴公神道碑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八、《秘笈新书》卷七、《赤城后集》卷一○、康熙《仙居县志》卷二三、雍正《浙江通志》卷一六一、光绪《仙居县志》卷二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淳熙十年夏六月□日,龙图阁直学士、通奉大夫、临海郡开国公、食邑二千四百户致仕吴公薨于台州仙居县湖山私第之正寝。讣闻,天子闵焉,诏有司以光禄大夫告其第如故事。冬十月癸酉,嗣子津等葬公石井中奥之原。既毕事,将考令式,勒文螭首,显诵公德,传之无穷,乃相与谋,使仲子洪以公门生临川太守陈侯庸之状来,即建安山中,请其文于熹。熹窃闻之,当绍兴之季年,天子愤戎虏之凭陵,痛神人之羞辱,慨然有意,收用耆俊,以遂中兴之烈。其所引拔以为谏诤论议之官者,多得直谅敢言之士。而吴公者,又其伟然有闻于时者也。迨其晚岁,竟以刚鲠,不得尽行其志,退而老于湖山之下,极登临游泛之乐者十馀年,天下莫不高之。而其所立之详,世犹有未悉闻者。幸今有碑,以诏后世。是笔所属,可非其人?欲谢不能,则又顾念往以使事过公里门,公闻其来,野服以便舆出见,邀于湖上,延坐与饮,论说平生,俯仰感慨,遂以身后之传为托。于时谓公特戏语耳,不敢承亦不敢辞。今虽极自知其不称,然昔既不及辞于公,今又安得辞于公之子耶?乃考临川之状,以次其事如左:公讳芾,字明可,世为仙居人。上世隐德不仕,至公大父赠武略郎讳允昭,始教子孙为学,而公与从兄咏、谦遂连取科第。及公至大官,而赠其父讳师锡至光禄大夫,母郑氏临海郡夫人。公幼庄重,嶷然如成人。读书刻苦,至忘寝食。登绍兴二年进士第,始为温州乐清尉。濒海细民以负贩鱼盐为生业,属更定法,有私以盐越境者,尉皆劾免。旁县迹捕纷然,公独若不闻,曰:「此贫民之失业者,吾其忍以一身之病而愈蹙之耶」?大治学宫,聚其秀民子弟教之。其后人材辈出,有以直言冠多士、为名臣者。更调平江府录事参军,除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迁秘书省正字。始,公与秦丞相桧有旧,至是秦已颛政事,士夫趋附者众。公处其间,独退然如未尝相识者,公坐旅进寒温而已。秦固已疑之,会四川宣抚使郑公刚中荐公自代,其状谓公虽适效一官,而高远之度常若超迈。秦见之愈不乐,一日,语公曰:「高自标置,是岂长者之为乎」?讽言者论罢之。差通判处州事,历佐婺州、绍兴府。桧死,乃得知处州。未行,丁外艰。服除,知常州,又改处州。始至,诸邑以例献钱实公帑。公曰:「县经赋犹不足,而欲以此自媚,得无病吾民乎」?尽斥还之。民旧苦丁绢重,公命损之,而以新丁补其额,人以为便。踰岁,以忧去。未终丧,而谏官何溥荐公材中御史,荐有召命。免丧入对,即除监察御史。时金亮将渝盟,公劝上专务修德以服之,「彼以其力,我以吾德,则虽彊弱之势不侔,而胜负之形已见。顾今诚能毋以敌之进退为忧喜,毋以事之缓急为作辍,每下诏令,必务痛自悔咎;延见群臣,必使力陈阙失;隐之心而悉有合于天地,发之政而尽无愧于祖宗,则人心悦服,天亦助顺矣」。上韪其言,顾而叹曰:「何溥知人哉」!未几,除殿中侍御史。会两淮战不利,人情惴恐。廷臣争陈退避之计,公独奋然请对曰:「今日之事,有进无退。进为上策,退为无策。若误听此属之言,臣恐士气衰竭,人心沮丧,大事去矣。有如六飞未遽行,且以建王为元帅,先往抚师,其亦可也」。上然之,未及发而亮已被屠。中原遗民日望王师之至。公数奏,请乘此机会,决策亲征,速图进取。既上至建康,公又言:「金陵自古英雄以为帝王之宅,矧今北土之人讴吟未改,既闻大驾临江,此必延颈举踵以望振拔。宜遂驻跸,以系其心」。上已开纳,会有密启还东者。事下侍从台谏集议以闻。公曰:「今欲控带襄汉,引输湖广,则临安不如建康之便。经理淮甸,应接梁宋,则临安不如建康之近。议者徒以一时扈从之人内顾思归,故为是说以悦其意,岂为国计者哉?过听其言,臣恐回銮之后,西师之声援不接,北土之讴吟绝望,非细事也」。然时上下欲归者众,公言虽苦,竟不能夺,天下至今惜之。高丽舶主诣明州,自言其国愿得遣使入贺,诏将许之。公言:「高丽与金人接壤,为之役属,无故有此,安知其不为间」?乃诏却之。是时天子临御既久,专以文德厚下,故其末流下吏奉承不无因循之弊。公于是抗疏,力陈更化之说,欲以救时病,彊国势。又言:「欲求死节之士于仓卒之时,不若进刚直之士于閒暇之日。去岁两淮望风奔溃,曾无一城能拒守者。此秦桧壅塞言路、摧折士气之馀毒也。能反其道,则士气日振而见危致命者亦有人矣」。至于庙堂不守诏条,以启侥倖;扈从官吏无功受赏;大将失军,长吏失守,未正刑典;戍役方还,复行拣点,以动众心,凡事有不合于理、不便于时者,无不悉意尽言,补助为多。荐周操、陈良翰、陈良祐为御史,后皆以谏诤显。在职才半岁,用事者恶之。以公有会计名,亟白使权户部侍郎,实以解其言职。会有诏问足食足兵之策,公言:「今大农岁入视景德盛时什加其四,而内藏激赏不与焉,则赋不可以有加。中外兵籍,略比太宗定天下时,而粮赐什九于他费,则兵不可以更募。独有节浮侈、精简阅,使官不蠹财而人皆可用,则庶乎其可耳」。俄以集英殿修撰知婺州。时今上初即位,公陛辞,首陈裴垍对唐宪宗为治先正其心之说,以为临御之初,出治大原无越于此,上嘉纳焉。未入境,先询邑宰能否,去其尤罢懦不任职者。人问其故,公曰:「令于民最亲,苟非其人,太守虽有爱民之心,亦何自而达乎」?郡帑空乏,军饷不时,负上供课亦以大万计。公曰:「是所谓无政事者也」。即禁掊克、减征赋、窒渗漏,官吏之侵渔假贷者,悉寘之法。不一两月,而公私已告足矣。常患差役不均,多致争讼,欲劝民为义役。有言金华长仙乡民十有一家,自以甲乙第其产,以次就役者几二十年矣。公闻之喜,帅郡佐及县长吏舆致所谓十一人者,与合宴于平政堂,而更其乡曰「循理」,里曰「信义」,以褒异之。又以乡之前辈梅公执礼、宗公泽、潘公良贵、郑公刚中皆以名节才行闻当世,乃自为文,以醊其墓。居无何,诏以公治郡有异等之效,改知绍兴府,充两浙东路安抚使。始至,宗室子有横于市者,公致之狱。宗正司遣吏索之,相持讻讻。公即自劾以闻。诏公无罪,而以宗室子属宗正司施教刑焉,一郡竦服。会稽民贫赋重,而折色为尤甚。公以永祐菆宫在焉为奏,得视永安县故事,免支移折变,邑人便之。高丽竟遣使来,公闻其至明州,亟草奏申前议,得卒谢遣。城南镜湖自东汉时潴以溉田,为利甚广。中废不治,南丰曾舍人佐郡时,尝为之图而序之,论其利病甚悉。公前嗣其官,读其文而有志焉。及来镇守,逢岁大饥,上亲札命公赈救,乃得奏请,发常平米募饥民以就其役。既成,取凡奏请施行之语刻石湖上,所以禁防者无不备。然公去不一年,守臣不能安集流徙,反归咎复湖。奸民大姓利于为田,亦结权贵腾谤议,而湖复废矣,论者惜之。前虏骑度浙江,郡守以城降,而卫士唐□抱石狙击其酋帅不中,死骂不绝口,越人祠之。岁久废坏,公为改筑宫而记其实,以劝忠义。除权刑部侍郎,召对,言:「臣自越来,窃感勾践卧薪尝胆之意,愿陛下毋恃虏之必和,而益求所以自治,如勾践之为者,以俟时至而后图之,蔑不济矣」。又言江浙大水,乃阳不胜阴之咎,因举康澄六事为献。迁给事中,谢日,面赐金带象简。宗室居广祈恩过制,公引前诏却之。不踰月,改吏部侍郎。会临安守坐不能诘盗免,诏以公为敷文阁直学士、知府事,充两浙西路安抚使。命下之日,都人相贺而吏属屏气。入谢廷中,内侍省为人求荐,及以他鄙事为属者。公曰:「吾荐章不可以求而得,若某事,则诣府自言,吾得以法决之耳」。自是人莫敢干以私。大阉高思聪家僮殴伤酒保,公命捕论如法,以徇于市。宗戚贵人私营佛屋,错杂民廛,藏匿奸盗,吏不敢捕。公奏请尽撤之,由是权豪仄目,而执政亦不悦。托以使虏,复除吏部侍郎,且议以龙大渊为副。公曰:「是可与言行事者耶」?语闻,得罢不行,而下迁礼部侍郎。公力求去,乃以旧职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始,公与今退傅陈福公俱以刚直见忌于时宰,至是陈公以书贺公,有「鸿鹄高翔」之语。未几,亦引去。而中书舍人阎安中乘间为上言,二臣之去,非国之福云。居再岁,起知太平州。当涂民淳事简,旧为乐土,而连年调发,凋瘵特甚。公一意拊摩,常赋外一毫不以取民。城楼圮坏,岁调诸县葺之,民病无穷而形制衰削。公命撤而新之。又维舟以梁姑溪,令可度。朝命赋甓诸郡,以城两淮。公以羡财募陶旊,又先事以集,而民皆莫之知也。历阳筑者久役溃归,声言欲趋郡境,吏民振恐。公呼至城下,厚犒遣之,而密捕倡乱者,系狱以闻,有诏褒谕。二年,进徽猷阁直学士、知隆兴府,充江南西路安抚使。江西地广多盗,而大姓武断乡曲,为良民害。公绳以法,不少贷。曰:「稂莠去然后嘉谷蕃,吾非得已也」。会岁大札,巫觋乘间惑人,禁断医药,夭横者众。公命县赏禁绝,集群医分井治疗,贫者食之,全活不可计。城旧有豫章沟,比久湮塞,民病涂潦。公曰:「沟洫不通,气郁不泄,疫厉所由生也」。亟命疏浚,民得爽垲以居。公凡六为郡,政各因其俗为宽猛,实惠之可以及人者为多。事有关于教化者,未尝不以为先。尝言:「为邦之惠,欲其有以遍于里闾,唯受两税之输为不可以不谨」。故所至必择廉吏以司之,省其沿纳诸费,而揭其所不可已者于场门,输粟者使得自概量,吏无所容其巧,人甚便之。自当涂及是凡六上章丐闲,不允,三和陶公《归来》之章以见意。至是,遂以纳禄为请,乃复得太平祠官以归,实乾道之六年也。公自少即以气节自负,为人夷旷无城府。早岁游太学,人已自目为「豪吴」矣。建炎初,宗泽留守东都,天下倚以为重。一日,士女倾都南下,皆行哭失声,言宗公死矣。公时未仕,客临安,闻之呜咽流涕,终夕不寐。为诗哭之,语甚悲壮。即日传播,邮亭传舍处处题写,读者至为感泣,识者因是益以奇之。自为小官,一时卿相名人见者无不推重。归自册府,徊翔十有八年,僚友有先进用、居庙堂者,公未尝以一言求荐引。居常慷慨,谓直道可必行,而勋业可立就。中间立朝,多肮脏不偶,又不肯少贬以求合,始浩然有归志矣。故尝卜居其乡石井之西,负山临湖,杂莳华竹,筑亭馆其间,延袤数里,榜曰「湖山」,清旷窈窕,甲于东中。至是来归,遂决终焉之计。乃作「休休」之堂而赋诗焉,自谓有七宜休者。连上章告老,不得谢。及年七十有一,请愈力,乃得以龙图阁直学士致仕。于是又作「景疏」「希白」之堂,而自号曰湖山居士,日与宾客浮舟倚杖,徜徉其间,酌酒赋诗,竟日夕不倦。如是者十有四年,盖已翛然若无意于世者。而独其爱君忧国之心未尝一日忘也。中以太上皇帝庆寿推恩,故侍臣,加以耋老,自中大夫特迁通奉大夫。薨时年适八十矣。娶缙云郭氏,赣州兴国县丞渑之女,累封硕人。孝谨和懿,治家有法度,先公两月卒。子男五人,津,承议郎、通判绍兴府事。洪,宣教郎、浙东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沃,承事郎、签书镇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泊,承奉郎,永康县丞。深,将仕郎。女三人,嫁承议郎王镛、将作监主簿陈扬善者,皆先卒。幼未行也。孙男女二十人,机,从事郎;朴,承务郎;馀皆幼。曾孙男一人。始,公葬先大夫于石井,而度其旁百许步,预为寿藏。至是津等奉公以窆,而硕人附焉。公性至孝,遭丧必庐墓侧,终制不交人事,无墨衰绖。先人赀产,悉推与二兄,育其孤女,厚赍以遣之。官其兄弟之子孙二人。方为义庄、义学、义冢,以俟宗族之贫者,而未克就。尤拳拳于乡邑,遇歉岁,捐己资,合公私之力以赈之无所爱。好善如己出,嫉恶如私仇,延接后进,多所成就。平居严毅,若不可犯。然谦虚好问而乐闻其过,不间微贱。教子弟尤力,尝语之曰:「若等从宦,视官物当如己物,视公事当如私事。必不得已,与其得罪于百姓,宁得罪于上官。吾平生无他长,惟不敢以一毫自欺耳」。盖其大节之见于朝廷、达于四方者已卓然不可掩,而其私行纤悉又如此。自少至老,手未尝释卷,属文不事彫刻而豪健峻整,指意明白。为诗平淡慕乐天,而浑厚庄栗,又自类其为人。有表奏五卷,诗文三十卷,《和陶诗》三卷,《当涂小集》、《湖山遗老传》一卷藏于家。呜呼!是可铭已。铭曰:
士孰不材?病气与节。方春争华,未冻先折。有伟豪吴,一世之杰。睨彼权相,弗媚而谒。始虽偃蹇,竟偶明哲。彼暴我仁,大论横发。乃赞征谋,乃轫还辙。言虽弗用,时仰壮烈。中去朝行,偃息名都。赋平役义,惠达信孚。越城之南,日活万夫。思乐镜水,有龟有鱼。天邑严严,贵彊屏气。张旃以行,孰俾吾贰?公顾曰嘻,是足与治。于庙于藩,姑适吾意。姑溪油油,惠泽春流。钟陵有莠,则廪其秋。我湖空明,我竹修修。我倦而归,其乐休休。大耋之年,从容委蜕。循始讫终,俯仰奚愧。中奥之原,有窅其隧。我铭不刊,以笃来裔!
刘进之行状(代人)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六、《浪语集》卷三四
绍兴二十七年,故侍郎张公九成知温州,初下属部惇礼贤者,以美风俗,郡长老上楠溪里人刘君乡行,张公以书致酒馈曰:「公孝于亲,悌于长,孝义闻于乡里,敬致州郡礼焉」。既而力延请君正州学。初,君以风谊为乡闬信服,虽强悍小人素难与言者,于君无不敬爱。里有争竞,辄就平处,或为不善于室,率自警曰:「刘学正得无知之乎」?同郡贾司理如规与君俱以善称,一乡人士谚曰:「适乐成不见贾元范,楠溪不见刘进之,是浮洞庭而不尝橘之食也」。其见重于时如此。君讳愈,字进之,幼颖悟,笃志于学,试郡三舍,娄入优等,荐丁艰棘,不克荐。四十弃场屋,游志于浮图氏学,号无相居士。其先世友爱,至君兄弟益雍睦,三世同居,无一言之间。君问不及生计,弟某亦任之不疑,视兄弟子若己子然,皆终始如一日。家豪于赀,未尝以讼至官府,或加之无礼,往往笑不与校。君为人方整,至诚出于天性,不妄言笑,终日危坐,凛如也。盛暑不解衣带,接物温粹,见者必肃,向人无纤芥之伪,而莫敢欺以不情。闻人之善,喜见辞色,常称引以训子弟。见称人之恶者,谢曰:「幸毋及此」。知识有过,时时面为告导,退不以语人。尝止僧舍,有窃君卧具而得者,君曰:「是非吾物」。即以予之。善与人交,少所与游皆知名士;赈其贫者,至为解衣倾囷。盖不一再,然常不待其有请,后多赖以卒业,为世显人。客来无贵贱,掇餐见之无倦色,有求无不遂其所欲。或以无择为訾,君曰:「吾以救穷而已」。其门故多贫士,至者相踵,君未始以有亡为辞。其饮食之不事丰腆,资之亦不过厚,所济甚博,其施得以有常。行道虽饥,不先僮奴而饭;当食而见饿夫,常推食命之食。轻于财,笃于义,忧人之忧,不啻于己;乡里利害,必以身为倡始,力兴除之。临事有立,摧挠百端不为沮。乡人之丧,贫而不能举者,每敛以棺而葬以地,且资金粟以佐其费。歉岁为糜待饿者,率以为常,称贷必先最贫下者。或谓君将无所取偿,君曰:「能偿者人已与之,吾独不忍此为沟中之殍耳」。焚券已责不少靳。己巳秋旱,明春大饥,君博谋赈赡之。其家山樵采不禁,恣民伐薪鬻之以自给。择地不毛、道崄巇者,买庸锄治,又身请贷于州,诣州教授,丐为先容,教授为君具食,君不下箸,曰:「乡人饿且死,尚忍安食于此邪」?在坐客竦然起,从君见州将,州将虑民逋负,难其请,君即乞以家砧基簿为质,得米三百斛,归与并乡大家分计近居之下户给之,贫者咸赖以活。其秋,君独不收前贷,代出私廪还官。甲申春,不雨者三月,大无麦苗,农田不复播种,方仍岁困飓风,因之以饥疫,贫民挑蕨根舂餈充腹,或尽室胀死去,而操觚以乞者载路。时守倅俱阙,莫有任赈民事者。君合乡民雩祭吁嗟,至于感泣,因诣匦论奏,请发常平仓米以纾民急,仍降祠部度牒畀郡,转籴它道,以故端明张公阐乡典之旧,诒书约为己助,上为恻然听许,无一不如所乞。会郡太守袁公孚奉宣诏旨,司户刘公朔寔左右之,君与乡人徐谠求赈救之方,得赵清献公《救菑记》以献,袁公榜于座右,视以为法,为是生者得食,病者得药,死者得藏,孩提之委弃者得以长养,君之居里亦缘君得官米以给,全活无虑千万计,其端皆自君启之。初,中溪有石障流,号石断,自溪滨潮民之架木为㩠,鄢水以捕鱼者几二十处,舟行多覆溺患。君与同闬陈常顾民聚石,更石断水道,白县撤㩠去之,溪流遂安。君既功存乡人,乡人莫不倚君为命,士夫之贤,闻君名者以未及识面为恨。享年七十有一,以乾道二年七月一日卒,属纩,精爽不乱,自为韵语二十四字,仍遗书戒子孙以俭约,近乡居人识与不识,无不嗟涕,至有为佛事资冥福者。有诗词杂著一编,藏于家。先夫人周氏蚤世。后夫人韩氏,生子七人,士直、某某,士享先君卒。君虽布衣,常有经济大志,读书讲论,事绪纷遝不暂休,闻国有难,戚然忧形于色。方腊起,妖人吕师囊趣和之反黄岩,陷乐清,犯楠溪,抵菰田管界,巡检陈莘以郡兵三百人拒之,居人惴恐,多逃去。君始壮岁,奋不顾曰:「寇至则吾乡无噍类,忍相随为身地邪」!因自赞从讨贼。贼军依山壅水为固,陈径进有轻贼心,君曰:「贼营凭据岩险,官兵素不习,利诱致平地,乃可击耳」。陈不能用,君辞不行,官军半渡溪,贼决积水灌而下,官军大败,陈与乡豪李徽及其弟充死焉。君以二李公赠恤不加,为之传,以表见于世。甲戌岁比不登,诸乡艰食,奸人欢起,托借粮为辞,警劫乡疃,稠树村党最悍,水陆为不通。郡遣邑尉图之,尉止中道不敢进,欲起乡兵讨捕,君曰:「人心方摇,当填以静,临以白刃,必将激而为乱矣」!单马至渡潭酒坊,呼酋首二三人命坐,谕以祸福,皆幡然感动,即日罢归,它党亦闻风而定。郡盐课积增,至己巳岁,岁七十四万八千五百斤,有司艰于趣办,辄赋于民,寸产之家无免者,按月征敛,吏缘为奸,类略豪强而增敷,细民系缧于官无虚日,因以破家者不可计。君遣士直偕乡人王大充诉于监司台省,得免增敷数万斤。犹以未足宽民,遣甥卢纬偕士直复言户部,请蠲岁课之半。时司邦计者聚敛方急,甥子久客,困沮而归,君又遣之。始末六年,费损家赀钜亿计,沮挠非一,君巀然无倦,虽一饷顷常疚怀。最后州人龙图阁学士何公溥贵于朝,为主张是,减年额二十五万二百斤,尽罢下户科抑,而上户所出亦轻。众始笑君之迂,既乃喜其干而能立。今皇帝即阼,诏书求直言,君以今方边兴,取《守方略要》,有人言之,至如内治所不可缓,著书曰《内治详览》以进,陈自治之策在清其源,凡十数条,皆切治道,奏下三省看详,不报。君曰:「臣言虽微,有补圣治,顾主上未深察耳」。复因郡置录进,后朝廷施行数事,大略与君论合。世之好议论人者,妄意君之自奉简素,急于利物。晚喜读西方书,不爱金钱,佐营塔庙,谓修福田利益。不知君之才器,诚有大过人者,不为世用,故不难施予,放意物外以自适。所为数事虽得时闻,人有不能办,而君居党里,处之裕如,用行谊信重于州闾间,非一日之积也。士直等卜以岁二月某日,葬君于某乡某山之原,将葬,录君行实属某状其平生。某少从君游,知君为悉,是固朋友之职,无所复辞,为次比以待立言君子为之铭。言虽不文,亦将托君之名以传不朽云尔。
少师观文殿大学士鲁国公致仕赠太师王公行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九、《攻愧集》卷八七
曾祖本,累赠太师,鲁国公。妣陈氏,赠鲁国夫人。
祖登,故任承议郎,累赠太师,魏国公。妣陈氏,赠魏国夫人。
父师德,故任宣义郎,累赠太师,楚国公。妣时氏,封魏国太夫人。
本贯婺州金华县大云乡安期里。王公讳淮,字季海,年六十有四状。
王氏系出太原,五季避地至婺,居义乌之凤林,后徙金华,遂占名数。八世为儒,至鲁公守道自晦,始辟家塾,延名士以训子孙。政和二年,魏公以科第起家,知潭州湘潭县。是生四子:次曰师心,继踵世科,仕为吏部尚书,终显谟阁学士。其幼即楚公也,倜傥有大志,义风为乡里所敬,故翰林学士何公溥志其墓。公生于靖康元年六月七日,幼颖悟,粹温凝远,寡言正色,顾瞻步趋,率有彝度,力学善属文。绍兴十五年,由漕荐擢进士科,调左迪功郎,台州临海县尉。郡守萧公振一见,即以公辅期之,郡事多委公裁决。捕盗应格,不就。二十三年秩满,循左从政郎。萧公帅蜀,辟以自随。已而召还,诸公争欲罗致。公曰:「受萧公深知,故奉亲为万里行,讵为利禄计耶」?既归,授国子监书库官,改主管吏部架阁文字。二十七年,为省试点检试卷官,知举汤公鹏举荐,除枢密院编修官。冬,兼检详诸房文字。二十八年,改左宣教郎。八月,为秘书省校书郎。二十九年,兼吴王、益王府教授。既入馆,屏远人事,益读未见书。假休亦入,抵暮始归。一时名臣汪公应辰、史公浩、虞公允文、陈公俊卿、刘公珙雅相器重。三十年,再考省试,知举朱公倬尤知公,诏举台察,荐公及史、虞、刘四人。四月,擢监察御史。六月,迁右正言。首论:「大臣矜势以养尊,小臣持禄以遂私,二三执政以括囊为智,以引去为高。愿陛下正朝廷以正百官,体貌大臣,勿假以权,刑赏黜陟之柄,一听于上,使号令无纷更,官吏无数易,则其他将不革而自去」。上欣然嘉纳。公自以不世之遇,论事益切。其大者论时宰初无素望,偶中科目,权臣引之要途,致位公宰,窃弄威权,动循覆辙,假封駮以行其意,嫉风宪以沮其言。既罢政,又论其植党营私,怀谖迷国,竟镌其职。又论大将刘宝之在镇江私殖货财,阴交权倖,方命掊克之罪而罢之。此外遇事必言,言之必尽。时高宗更化之初,兴滞补弊,公所言无非经纶要务,尝谓:「道揆正于上则法守明于下。乃者用事之臣持己私以专国柄,四方奏请有送部勘当看详措置之类,当处以无心,总要听成,以诏废置而已。今乃均是事而有前批后批之殊;同是法而有元降续降之别;情法不相当,则云更合取自朝廷指挥;自知无法可行,则云如朝廷特降指挥,于本部成法即无所碍。变旧章而惑观听,有司失其守,而名实乱矣。欲望明诏大臣,令各以成法来上,尽去宿弊。或依违迁就,则坐以违制」。御笔令三省六曹遵守,此实公之相业也。眷遇日隆,且将大用。三十一年正月,转左奉议郎。四月丁楚国忧,上闻之恻然。因谏议大夫何公溥入对,就令传旨慰问,亟有金缯之赐。隆兴元年服除,孝宗励精政事,妙选部使者,是冬除直敷文阁,福建路计度转运副使。除科盐之宿弊,洗滞讼之冤枉。治最上闻,乾道改元,召赴行在,陈责难之说,必欲致君于尧舜。又奏监司郡守数易及内治外治之策尤详,上皆赏叹,且曰:「卿居言责,有补治体」。四月,除秘书少监。又以公端厚诚悫,五月兼皇子恭王府直讲。六月,兼国史院编修官。未几,皇孙降生,申乞检照典故,有沮之者,与外任。三年闰七月,转左承议郎。十二月,起知江州。四年奏事,改建宁府,仍旧职。对祥曦殿,陈择将、备器、简兵、足食四事,又言差役、关征、赋籍、榷酤、水旱、义仓、典狱、御军之要。既赴镇,人熟公仁厚,炷香以迎。莅政尤以慈祥清简,崇风教,务节俭为先。明年,就迁转运副使,寻有召命,言者尼之,公亦力辞而止。始,建溪用浮梁,潦水则撤去,行者告病。公命以石为之,既去而桥成,榜曰「平政」,生为立祠。八月,转左朝奉郎。六年六月,改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入奏闽中利病及建、剑、汀、邵上供银,悉施行之。奏事毕,上令一至东宫。皇太子以师儒之重,加以拜礼。公于详谳之际,尤切哀矜,直欲使无一人之狱,又切戒豫借折帛之扰。冬,转左朝散郎。七年天申节上寿,奏浙右水灾,欲令许浦水军任疏凿之役。又言州郡任情,或以轻罪编置,失太宗奉法除奸之戒。赐田之家或取民间已佃之田,所当禁止。县之推吏当行重禄,盗贩榷货配隶加详。上曰:「议论切当,朕所简注」。八年十一月,除太常少卿。十二月,兼权中书舍人。九年闰正月,兼权吏部侍郎。二月,兼太子左庶子。四月,兼权直学士院。七月,除中书舍人,仍兼直学士院。论军兴以来,上下相沿,事干机速,则先施行而后书押,朝臣除授亦有先次供职者。望申旧制,正救于未行,使天下不见其过。九月,兼侍讲。十二月,兼太子詹事,转左朝请郎,封东阳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淳熙元年,陈觉民非随龙而援例转两官,龙大渊已致仕而越例求恩数,执政罪罢而犹除资政殿,皆封还之。训词深厚,得王言之体。十二月,除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依旧太子詹事。二年,知礼部贡举。上俾择文学行谊之士,荐郑伯熊、李焘、程叔达三人,皆被进擢。张说罢枢密,除太尉,在京宫观,力陈其不可,竟奉外祠。三月,以东宫讲《易》彻章,转朝奉大夫。四月,兼修国史,兼实录院修撰。公在禁林,昼接夜对,退不以语家人,无得而传焉。闰九月,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进爵开国伯,公恳辞。上谓卿存心至诚,学有渊源及倚用之意,且戒以推诚待遇将帅,同济国事。有曰:「人臣须是徇公,不当邀权。古人有愿公无权之说」。又尝曰:「枢密每事详审,有未合法度处,必将上理会,甚善,朕亦从容多暇」。又称遇事无私,详练谨密,深赖协济。四川制置使范公成大奏郭钧驭众无术,几致生变,命龙雱体究。上曰:「成大所陈,则钧之罪大,雱条奏亦有不然者」。公奏雱谓其留心军务,但绳治弛堕甚严,乃是称其所长。然谓僻于自用,剋剥侵渔,势不可复留。因荐可代者六人,又奏江西捕茶寇真是有功,行赏太滥,却须核实。此皆大节目也。其他应酬边事,如湖北之夷人,占城之劫掠,皆因事制宜,随即帖息。高宗庆寿奉上尊号,为篆宝官,进爵东阳郡开国侯。三年,申议使汤邦彦使回,上怒金人无礼,公奏天下为度,惟当讲自治之策以待之。四月,国史、日历书成,转朝散大夫。八月,授中大夫,除同知枢密院事。上又称公尽公无私,裨益为多。签书枢密院事赵公雄留身奏事,上又语之曰:「王某难得,卿宜同寅协恭」。徭人姚明敷已就禽,而率逢原擅入多杀;文州蕃部渐就安业,而李昌祖诱杀降人,公皆谓不足为武,徒伤好生之德。上皆令体究责罚。上言:「中宫躬俭诚信,太子温恭俭薄,本朝后妃多贤,朕自以为幸。所少者,则是功业未成」。公奏功业虽中主可成,齐家治国非上圣莫能及。上曰:「然德行为本,功业次之」。尝宣谕:「十年来,欲令宰执进呈,退,将得旨文字再具熟状进入,朕再行审阅批出,然后施行。既免专擅之嫌,且无迁令之患」。参知政事李公彦颖奏曰:「此光武以吏事责三公之道也」。公奏唐制宰相奏事,止是口奏曲折,或赐茶而退,即作圣旨施行。国初范质等系前代旧人,怀不自安,始日具事目进呈,退就殿庐批旨,然后上焉。今若再经审阅,然后付外,则事无过举,人无可议,亦保全大臣之一端也。翌日又命进拟,仍注乡贯于臣寮姓名之下。公谓除授当论贤否,不事形迹。诚贤耶,不敢以乡曲故旧而废;苟曰非才,亦不当以己私而庇之。上曰:「善」。郊祀,充仪仗使,礼成,进爵开国公。四年六月,除参知政事。时宰席久虚,公与李公同行相事。五年三月,知枢密院事。十月,拜大中大夫、枢密使。公在右府,忧边思职,约束诸军擅差白身人任职事,拣汰筋力未衰,屯驻离军人改升等为合入差遣,禁黎州所部邀功生事,抚存草羌山招到作过人,措置归正添差员阙及冒名承代之弊,安边鄙以怀远人,动中机会。江西赖文政、郴寇陈峒、李接之变,淮阴劫寇等,公应酬羽书,号令赏罚明审平当,上亦称其毫釐不差。又尝顾签书枢密院事钱公良臣曰:「王某临事至公,遇事不曾放下,卿宜协赞」。又曰:「向来大臣不知兵,所以用兵多无成功。今卿等究心军务,朕复何忧」?钱公亦语公曰:「近郭棣尝云蒙宣谕王枢使在西府数年,不曾错了一事」。六年四月,日历书成,转通议大夫。八月,《会要》书成,转通奉大夫。九月明堂,充礼仪使。或请主兵官置亲军者,宰执谓主帅不可无此,如韩世忠置背嵬,卒能成功。上欲令三衙建康主帅相度闻奏,公独曰:「若令主帅相度,孰不愿置此军?恐内有肘腋之虞,外有尾大不掉之患。世忠等辈当艰难日,握兵于外,置背嵬等军,以募死士。今无事而置此,他军必谓主帅自有私人,不肯为用。又请受赏给势须加厚,怨望日生,万一有警,使之择勇敢出死力,亦何不可」?上曰:「卿任腹心之寄,长虑却顾如此,真善谋者也」。尝论立贤无方,而或言闽人不可用者,公谓:「固有章子厚、吕惠卿、蔡京、蔡卞,然曾公亮、苏颂、蔡襄、陈襄亦闽人也。江浙固多名臣,亦有王钦若、丁谓辈,顾人主所以用之如何尔」。上极以为然。七年八月,诏公今后垂拱殿及后殿奏事并免宣名。赐宴隐秀,上曰:「朕比来临事未尝苟且,近欲按军法诛成光延等。王枢使言平常寇赏格比北寇战功减半,议罚亦宜如此。朕释然而悟」。称奖久之。公复奏曰:「败军之将罪固当戮,圣恩溥博,遂从宽宥,臣何力之有」?十二月,《四朝正史》书成,进正议大夫,食邑实封满万户,封信国公。公执政累年,谨守成宪,执内降之难行者。张说之子荐以水教溺士卒褫官,封还叙复诏命,至于再三乃止。守边统兵之官各当其才,孝宗明见万里,公区处军务,率皆合宜,眷意益厚。公归美君上,无一毫矜伐之色,人望愈归之。八年九月,拜右丞相兼枢密使,授光禄大夫,封福国公。累月亢旱,至是大雨沾足,人心闿怿。公奏事力辞,上曰:「卿直道自将,知无不言,朕所信用。卿而不宜,尚谁宜者」?又曰:「卿等朕所倚信,当尽言无惮」。公对曰:「有君如此,苟为缄默,岂不辜任用之意」?右丞相赵公雄罢政,朝中蜀士率有去意。公曰:「若宰臣一出而引用之人相随以去,是激之使为党也」。皆以次进迁,于是始按堵矣。大拜之初,好进者蚁附。踰月无所更易,或问之,公曰:「此正奔竞之秋,若骤尔升黜,非惟有骇观瞻,尤非平日所喜也」。旱势既广,力赞荒政,起李椿于休致,以次对,帅长沙。知南康朱熹擢浙东提举,以为郡国之倡。两路出粟,专济边郡归正之阙食者。借贷二麦种子,戒饬检视官司甚严。孝宗遴选从臣,皆出独断。版曹阙贰,俾公择才,因荐曾逮、周嗣武,皆从之,尤见责任之意。公为闽漕时,侍御史李处全尝论公召命,至是公谓处全久閒,若不录用,将有私憾之嫌,奏起知处州,同列皆服公之仁。朝士有论朋党,始闻五鬼七殇之目者,上以为问。公曰:「此乃不得志者所为,示之以静,则无事矣」。金使魏正吉朝见,执书未进,公谕以礼,而正吉膝行欲退。公即奏请皇帝还宫,降旨别日引,令馆伴议之。次日卒如仪而去。枢密副都承旨王抃窃弄威柄,招权纳贿,军机边事辄用白劄子,径作得旨行下,朝廷又不预知,士论籍籍,无敢斥言。公忧之已久,至此颇甚,造膝极陈。上始为之动色,既而欣然开纳,曰:「非卿尽言,朕不闻此。当为卿斥之」。后数日,上又及之。公奏:「近习弄权,人主鲜不以此受谤。一旦斥去,中外无不服陛下之明断」。既而宣谕欲改用文臣,公曰:「救弊之初,当有以新天下之耳目」。力荐萧燧,以待制为之。上尝谕:「丞相直谅无隐,君臣之间正欲如此。今后有合处分事,只与丞相议之」。上曰:「朕欲奖用直言,以起治道,而好名之士至于以虚为实,毁誉乱真,岂朕所望」?公曰:「诚有此病,然不可因噎废食。必欲兴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非奖用忠言不能济也」。会章颖轮对,上以为:「言涉沽激,全无根蒂。自王蔺以言进用,一传而为刘尧夫。此后如周洎、郑建德辈,妄肆臆说,相师成风。不少示以好恶,则此风遂扇,而章颖又有甚焉。欲批与外任,以卿前奏,故留至今」。公奏:「顷以象纬失度,陛下畏天求言,绅当不讳之朝,以言相高,耻不相若,虽入于激讦而不自知。士风如此,良亦可贺。或加阻抑,则有讳言之谤。莫若奖其切于治道者,好名无实置而不问,以示优容,则自各安其分矣」。上称善久之。丰储仓蠹弊上闻,有司请穷治。公奏:「将有不胜治者。欠数虽多,历年亦深,吏已随所犯流配官则更易已多,难以令见任人独任其责」。上即蠲之。知夔州林栗奏谭汝翼之罪,而汝翼亦伏阙诉陈。有旨索案,而栗缴回省劄。上怒其擅格君命,镌秩罢之。大理当汝翼死罪。公以其与夷人杀伤略相当,又诣阙声冤,欲贷命编管内地,处以不死,潜消奸宄之心。又奏栗廉介有才学,此亦无他。上曰少俟,复职,除二广监司。恭、涪、忠、万饥,公奏去岁荒政施行略备,蜀远,旱伤尤当赈恤。乞就江陵及总所各拨万斛以济之。职事官阙,上令先及侍从荐举人。公拔其尤,如罗点、陆九渊、彭仲刚、刘清之,并与职事官。莫叔光、赵巩除删定官。武臣邹诩乞大减任子之数,以清冗官,上付外集议。公奏:「去郊尚远,姑令熟议。若行之,当自大臣始」。遂定宰相十人,执政八人,侍从六人,卿监四人,带职员郎以上三人。致仕遗表裁减有差。上曰:「张大经说近日差除颇协人望,亦欲卿知」。上又曰:「黄洽称成都除留正甚当,以得人为贺。朕谕以近日进拟莫非公道」。二人皆台谏也。公奏:「圣主在上,贤不肖较然。禀受圣训,庶几寡过,敢不竭诚以图报」?尝因进拟,宣谕曰:「选得甚当,丞相于人物不苟如此」。公奏:「臣于人物恐不能尽记,自有手记,有翻阅十馀过而不得其人者,何敢轻也」。九年七月,为明堂大礼使。九月,拜特进,左丞相,进封冀国公,监修国史、日历,提举编修玉牒,详定一司敕令。制词有曰:「似不能言,而智足以决天下之疑;如不胜衣,而勇足以任天下之重」。士林诵之。是日梁公克家拜右丞相,同心辅政,上益倾任之。公首以用人为己任,以馆职及郎官多阙,欲召试及选治郡高第者为之。于是荐召蔡戡、谢师稷、周颉、尤袤、林枅、郑侨、罗点、郑锷等,又以张枃,傅淇、徐诩、王正己、京镗等分为监司,一时翕然称为得人。户部申明赦文,蠲阁税租之外,其馀赦所不载者欲起催,则荐饥方苏,恐致重困。公奏:「尝令计之,为缗钱三十七万有奇,若朝廷补其经费,方可蠲放」。上慨然从之。明堂讫事,上以任子减前郊几半,公奏:「仁宗时韩琦等减任子犹不免纷纷,陛下行之,既尽人情,后效不止此也」。十年,以太夫人将八十,久任机衡,求退甚力,上不许。尝欲行推排事,公谓同列曰:「非不知其利,以臣寮所请而行,犹或可缓,若作直旨,则奉行过当,利未及而害先之。吾辈在此,见民所苦,当如疾痛之在身,可不救乎」?天长水害七十馀家,或谓不必以闻。公曰:「昔人谓人主不可一日不闻水旱盗贼。《礼》曰:『四方有败,必先知之』。可谓人之父母矣」。因拟周极安丰军,公奏:「近弛之士,缓急可用,临难不顾其身,小廉曲谨者未必能之。平日爱惜人才,正为此耳」。对境报金主归上京,所差人使权止一年。公既陈设备之详,又谓接伴亦不须遣。盖彼既止吾使之来,亦难受彼之使。上意恐启争端,已而敌又报使人更不差发,上曰:「卿言乃验于今,岂非真庙谟哉」!十二年十一月,为郊祀大礼使。高宗庆八十,议典礼赏赉甚详。既被命撰尊号册文,又为礼仪使。礼成,转两官,力辞,恩许回授。十三年三月,象纬告异,求解机政。章四上,不允。九月,公丧长子,求去愈力。天语开勉,又不敢去。国史院进《四朝国史列传》,秘书省《会要》,为礼仪使,玉牒又进书,力辞官。进封鲁国公。十四年,以旱又求去。上一日以手札问:「枢密非古制,晚唐不足法,欲罢之,人吏并归三省」。公奏:「庙谟雄断,非臣下所及。未敢轻对,乞少俟筹度。已而昼度夜思,基命之地,军中禀承号令,习熟见闻,一旦更张,非所谓振士气」。
论林安宅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八、《梅溪先生奏议》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四
臣闻口道先生语,行如市人,名曰盗儒。此圣人之所必诛、王法之所不赦也。臣谨按前知临安府林安宅者,其盗儒之雄乎。初令越之新昌,纳官妓为妾,则以滥闻。及倅漳州,盗郡将之权,贪墨自恣,则以赃闻。及作广漕,起罗织之狱,诬陷善良,则以酷虐闻。谄事乡人朱倬,倬令何溥荐之,而得浙漕。倬虽小人,然于安宅有卵翼之恩。及台官张震欲论倬,安宅乃手疏倬之隐恶数十事以示震。倬之罪人皆可得而言也,而安宅纳之,其与吕布事董卓而杀董卓何以异乎?安宅出入史浩、龙大渊之门。其在都司也,进则见浩,退则见大渊。天府之除不由正道,物议咸鄙薄之,有从何处来之语。浩与大渊结为死党,及二人反目,浩托安宅和之。安宅既欲效勤于浩,又欲献佞于大渊,遂造其室,为奴颜婢膝之态,士夫传以为笑。陛下比于经筵尝语臣曰:「近台谏论龙大渊事,朕不私之,已罢其职矣」。臣言:「陛下屈己从谏,以天下为公,不私潜邸之臣,社稷之福也」。陛下称不私者至于再三。今安宅乃自托于大渊之门,以盗威福。陛下且不私大渊,其肯私其门下士乎?安宅自知罪恶为清议所不容,乃诈病以求致仕。朝廷既以宫观与之矣,又用计以复留。臣近尝面奏其奸,陛下即谕宰相令丐祠而去矣。今又必欲朝辞,冀侥倖复留之计,动用奸谋,以要君父,不顾廉耻,不知进退,真小人之雄者也。或谓安宅之才可以治剧,然自知临安以来,初不见其所长。事无大小皆委于吏,狱讼繁兴而不能决,盗窃公行而不能治,议者谓不逮前政远甚,是岂可居弹压之任乎!陛下断然罢之,可谓能去恶矣。为安宅者固宜皇惧,朝闻命而夕即涂也,乃复徘徊不去,不知何所恃而敢尔耶!臣欲乞断自宸衷,正安宅之罪而窜逐之,以为不知廉耻者之戒。
〔贴黄〕臣与安宅素无睚眦,比因安宅奉史浩意旨,毁省试策题及程文之版,臣以公议责之,即非私怨。安宅闻陛下用臣为御史,即欲求去,盖用奸计以钳臣口。臣前日面奏其奸,即蒙陛下罢而去之,臣已不论列。今闻安宅复求朝辞,物议沸腾,咸谓安宅倚恃奥援,不顾公议,故臣不得不论之。愿出臣章,示至公于天下。